发展旅游业是拉动少数民族地区发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共同繁荣发展的重要战略。大众旅游背景下,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外来游客与本地居民产生新的互动,对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内的各类空间要素造成显著影响。
已有研究发现,旅游化对少数民族社区发展存在积极作用,但旅游化进程中也存在传统民族建筑拆除改建、本地居民迁出、原有的生活状态与习俗发生变化的现象。
这些现象直接导致了旅游地原真性的丢失和本真生活的缺乏。基于这些问题,本文拟探讨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居民世界和旅游世界的形成与变迁过程,旨在丰富少数民族社区旅游的理论内涵,为少数民族旅游地管理和主客关系处理提供理论参考。
一、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存在二元世界吗?
社区是指若干社会群体或社会组织聚居在某一地域里形成一个在生活上相互关联的大集体,包括人民、居住地域和生活方式(或文化3个基本要素,文化是社区的核心。
少数民族旅游社区是具有文化性、民族性、地域性的社会共同体,是少数民族旅游地服务的提供者和生产者,是少数民族生活与生产空间,是少数民族旅游地吸引物的重要组成,其中,“少数民族文化”是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核心。
观察中国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发展实践可见,一方面,旅游业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提供了就业机会,提高了当地居民的经济收入,完善了本地基础设施建设,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居民生活条件。
另一方面,在旅游业的影响下,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文化、人际关系、自然与建筑景观在时间、空间上均发生显著变化。其中最为关键的是,游客带来的外来文化冲击着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原生文化。
瑞典游客在大理著名的“洋人街”街头怡然自得地休息。 新华社记者秦晴摄
作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旅游发展核心要素的“少数民族文化”原真性开始被游客质疑。例如,大理“洋人街”中咖啡厅、酒吧等迎合游客偏好的新兴娱乐场所进入社区居民生活空间,改变了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原有风貌。
另外,随着旅游业不断发展,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内部的少数民族居民与外来商客和游客之间的互动逐渐增加,游客涌入后造成的拥挤、公共资源的占用、旅游生产与经营空间的争夺等各类问题开始显现,部分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居民开始离开原始居住地向外迁移,按旅游参与程度的高低,在空间上呈现出“边缘化”的趋势。
贵州省雷山县西江千户苗寨风光(2020年7月3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陶亮 摄
以贵州西江千户苗寨为例,西江千户苗寨旅游发展初期,受交通条件限制,可进入性较低,外来游客不多。这一时期,游客追求原真性的少数民族文化体验,主客和谐共处,社区居民通过游客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乐于向游客分享自己的生活空间,展示本民族文化与习俗。游客在这一时期进入的是社区居民的生活、生产与社交场景,旅游空间与居民生活空间基本重合。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进程不断推进,旅游活动吸引外来旅游业经营者、投资商进入西江千户苗寨,并与当地社区居民建立新的产业与利益关系,引致千户苗寨这一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原本的“差序格局”结构发生改变。在空间上表现为居民居住区逐渐与旅游商业区融合,外地商家开始进入,而部分旅游参与意愿不高的社区居民开始向外迁移。但由于作为维系社区结构的社区亲缘关系受旅游活动影响较少,同时受区内宜居土地资源限制,所以即便在旅游发展的情境下,西江千户苗寨的居民社区的“差序结构”依然基本存在。
同时,在这一阶段,民族文化从客观主义真实向建构主义真实转化。为满足游客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想象与体验,扩大经济收入,西江千户苗寨旅游社区居民日常生产与生活场景向舞台化、表演化转变,例如芦笙场模式化的歌舞表演、餐厅千篇一律的长桌宴等。这一时期,西江千户苗寨内的居民生活空间开始与游客旅游空间分离,同时也保持着部分交集。
谢彦君从旅游者的视角提出旅游地的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认为当旅游者的旅游世界投射到旅游地居民的生活世界(“我的”旅游世界和“他的”生活世界),旅游地的生活空间(生活世界)和旅游空间(旅游世界)会因地域空间的旅游化而发生一定的演变。如前所述,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存在这样的二元世界。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二元世界体现了同一社区下的不同空间生产,贯穿两个世界的核心吸引物是“少数民族文化”。
少数民族文化是少数民族生产、生活智慧的集中表达,依附于少数民族社区内的人际交往、房屋建筑、语言景观、民风民俗等,在旅游中通过商家、居民和游客的共创完成“再加工”的展演。
二、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二元世界的变迁
根据对多个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观察,可探索性地提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二元世界(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变迁的三阶段模型,即在旅游发展的不同阶段,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会经历二元世界(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共享-分离-共创”3个阶段的变迁过程。
第一阶段,主客共享。中国少数民族社区大多地处偏远,与外部社会联系较少,经济欠发达。在旅游发展初期,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受脆弱的自然条件、欠发达的经济条件等客观因素制约,旅游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
这一时期,本地社区居民为旅游社区的主要服务提供者和参与者,游客的食住行游购娱需求与社区居民生活圈重合,少数民族社区居民乐于与游客共享社区资源,展示自身文化,二者共处同一大空间下,游客与本地居民交往密切,少数民族社区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处于共享状态。
第二阶段,主客分离。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自由行和大众旅游的进一步发展,少数民族旅游社区游客数量增加。同时,外来旅游从业人员、投资商开始进入。这一时期,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内社会、话语、权利体系发生改变,旅游社区的商家不再只是为本地居民需求服务,更多顺应游客需求的新商户品类开始出现,商户营业时间也随游客旅游时间做出相应调整。
因生活空间多元化、旅游带来的变化或参与旅游业竞争力不足等多重原因,社区内的部分居民选择迁出旅游社区。在这一阶段,少数民族社区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开始分离。
第三阶段,主客共创。随着政府对少数民族旅游社区文化及居民利益的总体调控,同时外来商家在当地落地生根,了解、认同当地少数民族文化,逐渐成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一部分,居民开始接受旅游化下的社区再次成为居民的生活世界。在这一阶段,社区居民和游客共同创造具有新文化、地理特征的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二元世界走向更高层次的融合。
基于对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二元世界变迁的认识,为了更好地促进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的融合共创,本文提出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发展的3点建议。
第一,根植民族文化,保护发展社区特色。少数民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核心吸引物。从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二元世界的形成与变迁来看,旅游化对少数民族文化传承活化具有积极作用。
在旅游情境下,充分挖掘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中独特的民族文化和生产生活场景,充分利用博物馆化或舞台化的形式,向游客展示民族文化和非遗文化,使得少数民族文化以建构主义原真的形式得以延续。
第二,发挥多方合力,实现社区共创共享。少数民族社区在旅游化过程中,社区主体不断增加,从少数民族居民的单一社区发展为游客、外来商户与居民多主体共享的旅游社区。只有平衡协调好社区内各主体的需求与利益,关注社区各群体权利,才能促进少数民族旅游社区的良性发展。
第三,平衡台前幕后,把握舞台虚实节点。在少数民族旅游社区二元世界变迁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化通过舞台化完成从客观主义真实向建构主义真实的转变,并经由社区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的共创使得少数民族文化以新的方式传承活化。
因此,舞台化是打通社区生活世界与旅游世界的重要通道。舞台化要关注旅游者体验,在保护社区文化的前提下,根据少数民族旅游社区实际情况充分利用新技术手段,为游客提供多感官、多维度的少数民族文化体验。同时,舞台化要尊重少数民族文化的原真性,少数民族文化的利用要充分尊重少数民族社区居民意见,组织当地居民参与少数民族文化舞台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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